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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道南下２９５Ｋ
２０１０年６月２日 晚上２１：５７
距離下勤務，只剩最後三分鐘，
正當準備收拾隨身物品回家去時，
來自救護台的救護訊號也在同一時間響起來，
”救護！救護！趕快出動！趕快出動！”
這是今夜唯一次救護，顧不得下班時間己到，
匆匆忙忙披上救護背心往門口跑，
拿起救護記錄表的同時，
警消也拿到了即時傳真過來的救護單
〔南下２９５Ｋ，大貨車撞小轎車〕
鳴著警笛，出勤救護，手心微微出著汗，
南部鄉下的小鎮，晚上十點的街頭己是一片冷清，
只剩少許攤販的稀疏燈火和孤寂的街燈．
往高速公路的街上，是唯一比較熱鬧的路段，
還有一點車潮，我們逆向，衝過數個紅燈路口，
在車上，撥了電話給小張魚，
告知高速公路有車禍要晚一點回家，
通話結束時，９１車己經在交流道的上坡轉彎處高速過彎．
文男向彬哥喊著：開慢一點！
時速維持在１４０公里上下，老舊的９１車朝南方疾馳，
在同時，後方來自國道警察隊的巡邏車，則以更快的速度，
閃著刺眼的紅藍光，像一支箭般地從９１車身旁呼嘯而過，
衝向數公里外的國道南下２９５ｋ．
心中不禁納悶著，這一段筆直的高速公路，從２９５ｋ到２９８ｋ，
一年要殺死多少用路人？為什麼這一段邪門的路段老是出車禍？
看著路旁標示公里數的綠色小牌子，２９３ｋ，２９４ｋ．．．．．．
終於來到了２９５ｋ，緩緩的向路肩停靠，
早先一步抵達現場的警車和拖吊車，
已經在車禍現場的後方一百公尺處停妥，開啟警示燈．
黑暗中，走向撞毁的車體，
心頭呯呯的跳著，駕駛人哩？
望著早已扭成一團廢鐵的小客車，被壓縮成１／４的鐵塊，
除了飛馳而過的車聲之外，沒有呼救聲，沒有呻吟，
一片死寂的沈靜，心中真的不敢抱持有什麼奢望。
警察走了過來，跟他借了手電筒，
仔仔細細的照著那散落一地的鈑金零件
還有那像被踩扁的鋁罐一般的車體，
向北望去，可以看到那拖曳了百來公尺的玻璃碎片，
在來車的照明之下，閃閃發光著，
很難想像這椿慘劇是怎麼發生的？
手電筒的光束，穿透車體每一個可以窺探的空隙，
帶著驚懼的心，慢慢的找尋，
總算在幾乎完全閉合的駕駛室附近，
看到被夾扁的軀體，還有低垂一旁破裂的頭顱，
把手電筒往旁邊一移，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把視線移回那頭顱，重新確認傷者己因頭顱破裂而ＯＨＣＡ．
這時不再需要緊急救護了，罹難者的脫困成了這夜的工作重點。
從無線電裡，要求隊上的７１器材車前來支援照明與破壞車體，
等待器材車到場的空檔，我們憑著微弱光源，翻找所有的散落物品，
期望可以找到能夠連絡家屬的證件或者手機，
另一方面則再次確認，車上還有沒有其他受困人員，或者被拋出車外？
找著找著，文男發現了一些東西，突然嘆了一口氣：
〔哎～是個年輕的女生〕
從散在一旁的歌譜及服飾，猜想她可能是舞者或者從事音樂工作的小姐，
早我們一步到達現場的拖吊業者，則向警察陣訴：肇事的大卡車己經逃逸了！
這邊如果沒有目擊者，再加上數公里外就是麻豆交流道，
肇逃的大卡車可能早就遁入黑夜之中，逃之夭夭了．
可恨！可恨！
等候的時刻，風好冷，夜好黑，
佇立在車體一旁，這才驚覺下意識裡，我竟不斷唸著佛號，
深深的無力感一波波襲來，這夜又再次目擊到年輕生命的殞落，
感嘆生命的無常，是多麼令人無奈，卻又不得不接受這樣無情的安排。
約莫十分鐘之後，７１車從北方鳴著笛來了，熱心的義消同仁和鹽水９１也抵達，
外車道在高公局的工作人員放置長長一串三角錐之後，也完成了封鎖，
聞訊而來的拖吊車們，黃色的閃光，照亮了這一帶的夜空。
７１車把探照燈升起，亮晃晃的光線，讓大家這才看清楚這車體被擠壓的多麼嚴重！
大家熟稔的把破壞工具一一搬了下來，撐開器和油壓破壞剪同時操作，
小心翼翼的把重壓在女生身上的鐵皮一一移開，
因為嵌入身體的鈑金實在不容易拉開，只能一塊塊的破壞再取下，
國道警察用攝影機全程錄影，記錄下搶救的畫面，
過了好一陣子，女生的上半身總算可以移動了，
我們把保暖用的薄被舖在長背板上，再把長背板挪到女生的背後，
讓她可以舒服躺了下來，不用再痛苦的扭轉她的軀幹，
文男想了一下，跑回９１車上，拿回了一條新的三角巾，
貼心的輕輕覆蓋在她的臉上，我沒有勇氣上前一窺，
只能斜撐住長背板，讓她緩緩躺下，
因為兩腳仍卡在車體上，下半身仍是動彈不得，
於是這些大男人們，合力抬著很重的油壓剪，
開始剪斷方向盤和儀表板，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弄痛了小姐，
等到空間足夠了，把髒兮兮的工作手套脫下，換上了乾淨的救護手套，
這才慢慢去挪動女生的雙腿，緩緩的將其抽出，
費了好一番功夫，這才完成脫困的工作．
大家很慎重的把肢離破碎的大體，輕輕扶了上來，
用薄被仔細的包裹起來，再用長背板上的束帶，一條一條的束緊，
原本不載送遺體的９１車，因國道員警的主張執意送醫，
（警消說，在國道的地盤上，他們就是老大）
於是大體被推上了擔架床，送往最近的麻豆新樓醫院．
原本應該執行生命徵象監測的我，一個人坐在女生旁，
不能再給她心理安慰與支持，只能雙手合十，不斷輕聲默唸佛號，
願她能夠放下一切牽掛，往生西方極樂．
車廂內時而明亮時而幽暗，
這讓那雙露在薄被外，格外細白的雙腳，好像顫抖了起來．
最後我選擇了閉上雙眼，心中唸著：南無觀世音菩薩。。。。。。
讓兩人的心都漸漸平復下來，
只是這短短的送醫路程，卻變得好像很遠很遠。
回到了分隊，己經是１１：２０了
走進了備勤室，我簽下了退勤的時間，
並且在救護工作記錄表的處理欄上，
很慎重的寫下： 助唸 兩字．
完成了這一夜的送行者，最後一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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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rystal Rock阿彌陀佛！
